怪物们的密教准则Ch.732 踏上陆地的学者(加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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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和贝格尔号上的先生们见面还挺愉快的。

    除了菲茨·罗伊。

    这位拥有贵族头衔的军人,船长,以及虔诚的教徒——他是圣十字的教徒,独信万物之父。

    这也侧面说明他为什么如此厌恶执行官了。

    ——也许你没法相信教会牧师的信仰,廉洁,行事效率,道德。

    但有两件事,你得相信他们:

    对男孩的热爱,对审判庭的厌恶。

    所以,当费南德斯把他原地拎了起来,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:水手们自然乐得看热闹——毕竟他们也不喜欢这个连黑面包都要计算数量的刻薄船长。

    他们出着怪声,怂恿两人来一场男人的、一对一的公平决斗。

    船上的绘图师和仪器看管者倒过来阻拦,劝说两个人不要在码头,不要因为一点口角流血——再有几天,他们就要彻底结束使命,何必在紧要关头惹出麻烦?

    军官们围了上来,想要动手帮助自己的船长…当他们发现仙德尔的枪,以及有个跃跃欲试的被罗兰同样攥着领子拎起来后,很快打消了这个想法,也统统加入绘图师的阵营,劝说起两个人。

    一群识时务的先生。

    至于达尔文。

    他是最后下来的。

    拎着可可色宽皮包。

    瘦高。

    略佝偻。

    蓄了浓密蓬松的白色络腮胡,雪一样盖住下颌,掩护嘴唇,与两侧鬓发连成一片。

    头顶发量稀疏,整体向后拢着,露出略大的额头。

    他穿了身灰色的绒礼服,却旧的像便宜货。领口紧扣,长款马甲,整体装束严谨而简朴——就像他那张时刻思考的脸一样。

    罗兰嗅到了一丝缠在在海风里的泥土气息。

    “这是不必要的争斗,罗伊船长。”

    他似乎有一种能让人沉静的力量,当他讲话时,水手的起哄声与菲茨·罗伊的喝骂声统统失了灵。

    费南德斯把他从空中放生。

    金犀牛落地时踉跄几下,被他的军官接住。

    “我很难相信,陛下竟然会让这等人踏上我的船。”

    “你的母亲也很难相信自己会对那么多男人大开方便之门。”

    “你这个小混混…”

    “你叫我什么?”

    达尔文紧了紧唇瓣,一条腿踏入两人之间的冲突区域,挡住菲茨·罗伊,代替他交流。

    “是的,是我本人,查尔斯·罗伯特·达尔文,德温森先生,我已收到通知。”

    他用词考究,每个小句都在肚子里反复揣摩过,以避免听者出现歧义。

    “我很荣幸能和诸位共事。原谅我,不大了解您,以及您同事的称呼,原谅我在神秘这条道路上过于愚昧无知,难见刀剑的伟力——原谅我的船长,德温森先生。”

    “我们都是为真理而来,不必要让谣传变成现实。”

    他完全不似那些沙龙上油腔滑调的长句,反而让人听出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感。

    费南德斯凝视他数秒,忽然明白。

    这人是个学者。

    博物学家。

    一名和自己背道而驰,或和绝大多数人都走不同路的‘异类’。

    “让我们换个地方说话。”

    费南德斯和他握了握手,又把罗兰、仙德尔、赫雷斯和刀刃介绍给他。

    这座小镇当然有方便‘说话’的地方——不是最低下水准的酒馆。指的那些供旅客们花销,本地人绝对、绝对不会去的地方:

    昂贵,华而不实,但足够体面的餐厅。

    风尘仆仆的学者就这样被马车带着前往旅店,之后,又和费南德斯一行前往餐厅。

    ——没有邀请水手和水手长,因为他们不够格。

    没有邀请绘图师和仪器管理员,因为他们想要独自转转。

    没有邀请船长…


    因为他想要独自转转。

    以及不够格。

    “我的嘴唇说它不想碰任何海里的东西了,德温森先生。”

    落座时,达尔文幽默了一句。

    说实话,常年大海上漂,各个地域的美食只是很小一部分——多数时间,他们都要吃干巴巴的面包,喝得醉醺醺,用特制的方头刀子撬牡蛎、切鱼肉。

    “这几年来,使我感触最深的就是…”

    学者朝好奇盯着自己的仙德尔眨了眨眼:

    “鲸鱼过的实在不容易。”

    餐桌上的人露出笑容。

X

    这不是个真正严肃,无论什么时候都惹人烦的‘学者’——至少和他们印象里的不一样。

    “那么,来点炖牛肉?烤布丁和洋葱汤是必要的,别推辞…葡萄酒行吗?”

    和侍者交流完。

    在罗兰一句好奇的‘给我们讲讲’中,餐桌上才有了真正的主心骨。

    读过那本书的人都知道达尔文去过哪儿,见过什么,但书本上的文字总没有作者本人讲述的活灵活现。

    他给罗兰讲了圣地亚哥常停在蓖麻枝上的翠鸟,圣多明哥村那发育不良的合欢树,锯齿状的峭壁,穿雪白长裙的黑人女孩,热情奔放地歌声。

    他讲那像撒尿一样放出暗褐色墨水、能够变色的墨鱼,可以膨胀收缩的短刺鲀,锥形的、在水里扭来扭去的水绵,大明虾一样的甲虫,里约热内卢的竹蛏和淡水苹果螺——

    这些绝不枯燥的见闻中穿插着学者本人的思考,一些趣味丛生的日常,当地人的习俗与讲话、饮食方式,稀奇古怪的菜肴。

    包括男人与女人之间,甚至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。

    “…飘了一个月的水手们下了船,首先要解决什么问题?”

    罗兰想了想:“饮食。”

    费南德斯欲言又止。

    看得出来,他知道答案。

X

    “当然不是,小先生。”

    达尔文嚅了嚅唇,那片多灰少杂的胡须便被扯着。他避开自己脸上因智慧蓬勃的白藻,小心把一片薄薄的鹅肝送进嘴里,也不提它粗劣的口感和没有去干净的动物腥臊。

    “当然不是,小先生,”他看了罗兰一眼:“是女人。”

    所以。

    他又讲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妓,讲福克兰群岛热情似火的岛民,智利的风情,毛里求斯的特殊且粗暴的‘行事’方式,澳大利亚那些危险的、利用女人劫掠的小镇——

    讲着讲着,他忽然提起了维多利亚。

    “…我要感谢女王陛下给我这个机会。”

    他说。

    “除了感谢曾帮助过我的导师们,学院,就是我那位至高无上、永远渴求真理的女士了。”

    他不吝用最真诚的语句描述他是如何获得这次机会,并猜他的君主以一己之力排除多少艰阻,才让他得了这趟这宝贵奇妙的旅程——他把她当做君主,也认为她是自己在真理道路上携手同行的朋友。

    这句话却让在场的人变得有些沉默。

    因为他们很清楚,有人在这段真诚的友谊中背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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